第四章
威廉_費爾邦(W.R.D.Fairbairn):一個"純粹的"
客體關係模式
客體關係理論與自體心理學導論(第二版)
麥克‧克萊爾(Michael St. Clair)著
陳登義 醫師譯
第四章 威廉‧費爾邦(W.R.D.Fairbairn):一個“純粹的”客體關係模式
導論:
R.D.費爾邦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於砲兵隊服務退役之後,在1926年完成其醫學及精神專科訓練。他大部分的專業生涯都是在蘇格蘭的愛丁堡渡過,在那裡雖然專業領域上比較孤立但多少因其積極介入不列顛精神分析學會而獲得平衡。梅蘭尼‧克萊茵的理念深深觸動了他,即使他自己的理念是相當獨立且大膽創新,,這是根據他和類分裂型病患所做治療以及自1930年代末期到1950年代初期其著作中所表達出來的。
在所有寫作關於客體關係理論的人當中,費爾邦所創發的一種客體關係模式是最“純粹的”——也就是說,不含生物學上的強調及純粹是心理學上的——這是一個和弗洛依德動機與人格模式非常不一樣的模式。梅蘭尼‧克萊茵對關於內在客體有其創新,但仍保留弗氏對本能驅力及生物學的強調,這是費氏所極力反對的。他宣稱他所發展的是一種天才的人格心理模式,是對弗氏所開始工作的重新修正及完成(cf. Guntrip,1971)。之後的作者從費爾邦的獨特客體關係模式中後退,諸如艾迪‧賈克森及歐托‧康伯格等作者即試圖重建客體關係與古典本能模式之間的連線。
本章主要在強調費爾邦和弗洛依德有何不同並檢視下列:關鍵用語和概念、人格結構、發展階段、病理和內化客體、費氏對分析治療的應用、個案研突以及對費氏頁獻的有關評值和批判。
二、關鍵概念:
動機與客體本性
費爾邦認為人類對於和他人建立關係具有一基本的驅力。力比多是客體尋求
性及高度導向性的,而其客體(對象)一直都會是一個人。他以一位病人用哭喊方式抗議做例子說明,病人說:“你總是在說我想要這個或那個欲望要得到滿足;但我真正所想要的是一個父親”(Fairbairn,1946/1954b,p.137)。費爾邦因而了解到動機其實是自我為獲得和客體建立一關係所做的努力,而不僅只是尋求滿足而已。因為依古典理論驅力所尋求的是降低張力,力比多則尋求愉悅,客體所扮演的角色只是達到終點的一手段,只要張力得以降低或滿足得以獲得,任何一個東西或任何人都可以是某一驅力的客體。但費爾邦反對驅力除了以滿足為其導向外無其它導向這樣的觀念。
結構
費爾邦開始其關於自我內在結構的討論是藉由觀察一位必須處理其艱困生
活情境的小孩之經驗而來。就說這位小孩其雙親之一是令人挫敗或具虐待性的。要改變或改善環境中某一糟透的問題,該孩童所具有的唯一力量是改變他或她自己。該孩童試圖控制它世界中的這一煩惱客體是藉由心理上把該客體分裂成好的及壞的面向,然後予以納入或內化該壞的面向。如此所能達成的是讓環境或客體是好的而孩童自己是壞的。被毆打或虐待的孩童他們在看待那虐待他們的父母是好的而他們則是壞的且活該被毆打。
被納進到心靈裡面來的客體成了動力性結構。由於自我基本上是和客體結合在一起,自我和客體是不可分離的。為了在情感上對自我而言是重要的,客體乃必須有一點點自我是依附在上面的。費爾邦所討論的客體是內在客體。內在客體是結構,而作為結構,它們必須是動力性的;也就是說,在心靈裡它是能夠以獨立的代理機構來行動的(Fairbairn,1944/1954a,p.132;Ogden,1983,pp.213,230)。因之,費爾邦看待客體不是內在人物或心理再現,而且還是有能力進行心理活動的代理機構。受虐孩童可能會黏附在他們的虐待者身上同時自恨,而在之後的生命中會涉入類似的關係裡使他們再度成為受害者。
費爾邦的心理學所檢視的是自我各部分和各種不同的內化客體之內在關係以及這些內在關係在個體和外在客體——也就是所謂的人們——建立關係,他們自己所積極發揮功能及外顯自身時所出現的態度方式。和內在客間關係的一個簡單的例子如一位喜歡吸吮拇指者,她利用該拇指來替代一位失去的或不滿足的客體關係,或一位手淫者由於和外在世界有一不滿足或不存在的關係,轉而把目標對向一個內化或幻想的客體。
費爾邦改變了驅力能量的本性及其定位而不同於弗洛依德的詮釋。費氏把力比多定位在自我中,所創造的自我有它自身的能量而不是從不同的心理結構中衍生能量過來,或是弗氏模式所教導的本我那邊來。把力比多定位在自我中並視它為邁向關係的一驅力,消減掉本我,修正了超我的概念,當然也就更根本上改變了自我。自我乃成為一動力結構;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心理結構,它積極主動地把某些事做在某人或某件事情身上。
“內在心理處境”(“Endopsychic Situation”)
費爾邦所看重的是自我的關係,不是自我和衝動間的掙扎。自我尋求和真實
的、外在的人們建立關係。如果這些關係是令人滿足的,自我就仍維持整體性。然而,不滿足的關係卻可造成某些重要事情發生:內在客體其人格裡的妥為整理以調整因應(compensate for)壞的外在客體。這些內在的、主動積極的客體其成立乃導致自我的統一性因為自我各不同部分現在和各不同內在客體建立起關係以致斷裂掉。任何時候當客體分裂時,自我跟著分裂而和客體的各不同部分建立關聯性。簡而言之,自我和客體間令人挫敗的關係成為內在的,而這些內在客體成了心靈中主動積極的結構。它就好像現在有著一大堆不同形態的自我在彼此間開始爭戰。“心理內在情境”指的是自我的這些結構在和那些已經變成結構的內化客體建立起關聯(Fairbairn,1944/1954a,p.112)。
這些內在結構在彼此衝突結果可顯示在譬如一出問題的婚姻中。這些令人困擾的內在客體中有某些乃外在化於該關係中。在情緒的層面上,先生有時候可能感覺到他不是他本人而是某個其它人或某人的一部分,通常是一位過去的客體關係人物。他的太太可能在情緒上代表某雙親之一,而在婚姻中,他可能感覺到像是一位小男孩,而不是一位有在工作或和朋友一起的尋常大人。他太太對他而言同時是一位恨得牙癢又內心相當渴望的母親。當太太試著想要靠近先生而他卻一手推開因為他的反應只是在針對她的部分客體面向,即她所未曾覺察到的氣恨那一面向,此時太太可能感受到非常困惑(Dicks,1963)。
和弗洛依德間的差異
費爾邦的理論來自他所看到認為是驅力模式的不足處。他和弗洛依德間的基
本差異是在動機的本質上。對費氏而言,動機不再來自自我為處理身體的衝動而是來自自我為力求和一客體建立關係所致。這一基本差異影響及於費氏心理學的所有其它領域——即他如何看待驅力、客體的本質以及衝突的本質等。
費氏心理學源自他拒斥弗氏所強調驅力為基本的人類動機之說。根據弗氏時代的科學,費氏批判了弗氏的假設,即心理能量是和心理結構迥然不同。赫曼‧馮‧漢候茲(Hermann von Helmholtz),他主宰了後期維多利亞時代的科學,他宣稱宇宙包含一群無活性、不可變且無法分割粒子的集合體,而其運動是由和這些粒子分離的能量其固定特質所授予。弗洛依德把能量和結構分離開來導致一個模式,即假設性的衝動與本能他認為是影響被動性人格結構的事物。費爾邦(1946/1954b,p.150)嘲弄這樣的理念,他說那簡直就好像衝動是對一個受驚訝的甚至可能痛苦的自我在其遍體鱗傷之餘再來上致命一腳。弗氏把能量和結構分離的一項後果是力比多本質上是無方向性的,只關照尋求愉悅及去除本身的張力。
費爾邦指出弗氏衝動模式中關係重大的限制,他(1944/1954a,p.84)注意到當一位治療師可能在協助一位病人學習他或她的衝動是什麼時,弗氏模式則並不建議該對這些衝動做些什麼或該如何處理這些衝動。例如:雖然可以使某位病人覺察到那衝動的張力是某些不被接受的行為,仍不清楚病人該做些什麼來處理掉這些衝動。
費爾邦在拒斥弗氏有關動機的理念,即驅力的生物學,之後他發展出他所相信是真正的心理學模式以完成弗氏所已開始的東西。他那一套是客體關係的心理學,焦點集中在藉由心理再現而攝入的客體以及藉自我不同的各部分和其相互關聯。他研究自我的這些內在關係:即它們如何在關係中被內化以及它們是如何彼此間進入衝突。
弗洛依德是從一群不同於費爾邦的病人中採取他概念上的起始點。弗氏早期和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病人像安娜‧歐的治療工作中,使得他創發了一個概念模式,強調衝動的角色以及它和自我之間的衝突。古典精神分析將精神官能症理解為本我與自我結構間的衝突。弗洛依德一開始相信愉悅的追求塑造了一個個體的動作與行為。費爾邦的治療對象則是分裂型性的人格違常,他們的問題在發展上是較早出現的,且比起衝動的本質來講是較屬於關係方面的。藉由改變動機的本質,費氏改變了心理結構與心理衝突的本質。基本的結構是一個充滿能量的、動力性的自我;衝突並非自我與本我衝動之間,而是自我的各不同部分在和自我的內在客體之間相關聯時產生的。
\pnb0人格結構
雖然費爾邦的寫作好似他只是要修正弗洛依德自我的概念,他真正的卻是從根本上重新改換自我的概念。他視自我為原初的心理自體,自我是統一性及整合性的,帶著它本身的力比多能量(Greenberg & Mitchell,1983,p.163)。自我分裂成三個各別分開的面向,每一面向和客體的不同面向建立關係。費爾邦稱之為自我的動力多發次結構來作為內在心理處境(1944/1954a,p.112)。
嬰兒的正常心理處境迫使內在結構的發展,而挫敗扮演著建立這些內在結構的一基本角色。對嬰兒而言是不可能繼續處在完美的、毫無挫敗的安全感狀態下。生命的不完美狀況困擾著嬰兒力比多上和母親的關係,驅使嬰兒透過各種不同防衛機制去回應而建立起內在結構。挫敗的程度隨各別個案而不同,但挫敗的經驗喚使嬰兒針對其力比多客體、母親及她滋養性的乳房產生攻擊性。
從情緒的觀點來看,孩童對挫敗的體驗像是愛的缺乏或甚至是被母親所拒斥。因為這樣,對孩童而言要表達對母親的恨是危險的;那只會讓母親更拒斥孩童。但孩童也不能表達對她的需求,因為這會造成繼續其對母親愛與需求的屈辱和輕視。嬰兒對挫敗的回應是攻擊及把有問題的客體攝入或內化。對一位客觀的觀察者而言,攻擊使嬰兒對客體感覺到矛盾或分裂,而從嬰兒主觀的觀點來看,變得感到矛盾的是母親;也就是說,該客體既是好的又是壞的,讓人滿足又不能讓人滿足。一個不成熟的人格無法承受一個好的客體同時又是壞的,所以嬰兒以許多的步驟試圖來減緩那難以承受的情境,如此乃形成內在結構。
正常的情況下,孩童可能的話都會拒斥外在世界中那讓人挫敗的、壞的客體。但並不會有機會這麼做。不管它多麼地想拒斥壞客體(諸如會懲罰或虐待、爭吵或打架的壞父母),孩童是無法遠離開他們的。它需要父母而且依賴他們;他們對他有有掌控大權。因此,為了要能控制他們,孩童必須內化他們。這是避開他們的唯一辦法,即把他們攝入自身之內。一旦內化完成,這些客體在孩童的內在世界中乃能繼續保有掌控大權。孩童感覺似乎被他們所佔有好似被惡魔精靈所佔有般(Fairbairn,1943/1954c,p.67)。
孩童試圖防衛自己以對抗或潛抑這些壞的感受、壞的經驗以及壞的客體(Fairbairn,1944/1954a,p.89)。實際的潛抑不是關於衝動而是針對內在壞客體而言,這些是部分客體,還有那些和前述這些部分客體有關的自我之各部分。這些內在壞客體以及和它們有關的自我之各部分都是內在心理結構,但不是屬於“中心自我”(“central ego”)的自我結構。中心自我是和外在世界的真實人們相互關聯。
下列顯示嬰兒的內在心理結構是如何建立起來的:
第一,,嬰兒把母親分裂或心智上分離開成為兩個部分客體。只要她滿足
嬰兒,她就是好的;只要她沒有滿足到嬰兒,那麼她就是壞的客體。因為嬰兒無能改變外在現實的情境,嬰兒乃試圖去改變內在現實事物,這是嬰兒有任何資源的唯一領域。
然後嬰兒試著把處境中的創傷因素轉到他或她自身的內在實體,在那裡處
境似乎比較可在嬰兒的控制之下。這意味嬰兒把母親內化為一壞客體。(費爾邦堅信被內化的只會是壞客體或令人不滿足客體,因為沒有理由內化一個可供嬰兒在外在實體中使用的好客體。相反地,梅蘭尼‧克萊茵則認為同時可有好客體及壞客體的內化)。然而,問題並無法那麼容易靠內化過程即加以解決,因為令人不滿足客體仍繼續是令人不滿足的。換言之,除了問題或令人困擾的客體其定位外,沒有什麼真的有改變。
這個內在的、令人不滿足的客體有兩個面向。它會挫敗、誘惑及勾引。事
實上,它的“壞”真正是包括在勾引與挫敗兩者的結合上;嬰兒並未失去對該客體的需求。甚至在內化之後,這兩種勾引與挫敗的特質仍繼續不停。因此,嬰兒藉著導它進入自己心靈中而試著要控制這個令人不滿足客體時,它使自己肩負著一客體在挫敗它的同時繼續去激發嬰兒的需求。嬰兒對這個內在壞客體的解決辦法類似於試著去解決那個分裂成好與壞客體的原始外在母性客體(original external maternal object)時所用的方法。現在嬰兒把內在壞客體分裂成一個令人興奮(或需要)的客體及一個令人挫敗(或拒斥)的客體。
然後嬰兒藉著攻擊性潛抑作用同時潛抑這些客體。和這些內在客體相關聯
的是分裂的、潛抑的自我部分,稱之為力比多自我以及攻擊性自我,也叫做內在破壞者(internal saboteur)。力比多自我是自我的需要面向,被吸引向令人興奮的客體去;而內在破壞者則是自我的部分,是和拒斥性客體認同或和其建立關聯性的。
自我結構分裂成三個各別分開的面向,每一個都和客體的不同面向相關聯。中心自我,或“我”,和環境相關聯,它包括意識和潛意識要素。中心自我強力地把各輔助性自我(subsidiary egos)分割開來,為了防衛上的理由而將它們潛抑。兩個輔助性自我即是力比多自我與內在破壞者。力比多自我是自體感覺到需要以及被攻擊或迫害的部分。內在破壞者(反力比多或攻擊性自我)其功能類似於超我,是積極進取且帶攻擊性的,特別是對著自體(力比多自我)的需要性部分。這些輔助性自我的每一面向都和客體的某一內化面向相互關聯。所以那激發起需要性的內在的、令人興奮的客體即是力比多自我;而拒斥性客體則是和內在破壞者相關聯,它是和拒斥性客體認同並合併一起,以懲罰的方式來攻擊力比多自我。
費爾邦想藉由這些活動性內在客體來尋求解說動機與行為。一位行為偏差並素行不良的孩童可能會有“壞”父母,但這樣的小孩不會說他或她的父母是壞的。費爾邦說在這樣的個案裡,孩童的壞客體已被內化及潛抑。孩童寧願本身是壞的而不願是他有個壞客體或身在壞處境裡。對一位成為壞的或偏差行為的小孩而言,其可能的動機是使他或她的客體成為“好的”。在成為壞的時,孩童真的是把他本身擔負上壞的特質,似乎就棲息在他的客體內。用這樣的方法,孩童尋求把他們的壞從身上洗滌掉(Fairbairn,1943/1954c,p.65)。當壞客體被內化時,為獲得一有好客體的環境的外在安全性而付出內在安全性的代價。因此,自我任由一內在迫害者擺佈以使防衛得以豎起。自我防衛性地、潛抑地把內在壞客體驅逐到潛意識。但那內在的、潛抑的壞客體其行動充滿動力變化而產生壞為或對自體的壞感受。
此過程的一較極端的例子可以用身體虐待或性虐待受害者來闡示。孩童在身體或性的不當被虐後,常對自身有壞的感受,而對虐待她的父母卻仍保有一理想化的意識感受。她是這個壞的人;虐待者則是好的父母,不會做邪惡的事。在她的心靈裡,她必活該受此虐待或她是禍首。至此孩童認同於那內化的壞客體,她覺得她是壞的——甚至使那些試圖要協助她或讓她相信她是無辜的人驚惶失措。在其它的關係裡,孩童可能會投射部分壞客體到某個人身上,把那人視為受害者;也就是說,她的內在破壞者苛斥並攻擊她的力比多自體,因為她的需要某人來愛她。
如果自我藉著潛抑這些客體及和這些客體相關聯或有所關係的自我各部分以便保護它自身,那麼自我也在潛抑它自身?費爾邦的回答是:自我作為一個整體而要來潛抑它本身,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但某一帶著動力變化的自我部分則能夠潛抑另一個帶著動力變化的自我部分(Fairbairn,1944/1954a,p.90)。這意味著內在破壞者把力比多自我潛抑掉,而中心自我則同時把攻擊性的內在破壞者及力比多自我都潛抑掉。確實,弗洛依德曾假設某一結構(超我)的存在用來說明衝動的潛抑,但這裡費爾邦所看待的是潛抑的結構,不是衝動。(待續)
客體關係理論與自體心理學:導論(第二版)
麥可‧克萊爾(Michael Clair)著
陳登義 醫師 譯
第四章 威廉‧費爾邦(W.R.D.Fairbairn):
一個“純粹的”客體關係模式(續)
四、發展階段與客體關係
在考慮到發展時,費爾邦(1941/1954d,p.46ff.;1946/1954b,p.144ff.)曾檢視客體關係的發展:也就是說,個體在各個發展層級上所尋求的客體在改變時的特質。
和某個人(客體)的關係涉及某種依賴性,而費爾邦的發展模式關注的是個體對其內在客體依賴性的特質。然後,發展才從一個嬰兒式依賴某一部分客體(即母親的乳房)進行到對某一整個客體(即帶有性特徵的一整個人)的成熟性依賴。成長乃從一種嬰兒式的攝取(taking)態度移轉到兩個分化的個體之間相互施與受的較成熟態度。
古典的弗洛依德發展模式是建構在力比多目標(libidinal aim)的本質上;也就是說,人們是如何得到滿足以及力比多在身體的愛欲地帶(erogenous zone)上究是如何外顯。氏強調客體的本質與客體關係的性質而不是衝動所外顯的身體地帶。古典精神分析模式是把發展階段建立在個體所使用的技巧上而不是(該客體)關係所牽涉的特別客體上。因此,弗氏會提談到口腔期而不是乳房期,肛門期而不是糞便期。費氏似乎意指弗氏強調吸吮是力比多的外顯現象而非表示是這個口腔結合(oral incorporation)所經驗到關係的性質。因此,弗氏強調力比多在某一特定愛欲地帶的外顯而費氏則強調關係的性質,其次才考慮力比多是如何外顯。
費爾邦提出關於客體關係發展的三階段說。第一階段是嬰兒式依賴階段,基本上意味和客體的某種認同。第二階段是中間或過渡階段。第三階段則是成熟依賴階段;此階段意指兩位彼此完全分化好的獨立個人之間的關係。
第一階段,即嬰兒式依賴階段,其特徵為認同客體及以口腔結合或攝取的態度(oral attitude of incorporation or taking)。結合是同化客體最早的方式,而個體所認同的那個客體乃等同於一結合客體。結合客體和可觀察客體(observable object)可相互對照,如同乳房與母親。結合客體可取代可觀察客體,因為挫敗、缺席等等因素。因此,吸吮拇指可取代沒有乳房時所生的舒適感。由於此一模式是以客體尋求(object seeking)方式來看發展,嬰兒會使用他或她的嘴巴來尋求乳房;其重點是在找到一個它可以攝取、可以結合的客體。
仍包含在費爾邦的第一階段中的是肛門期,此期間要分化客體的職責是要解決本身有關排除內容物的問題;這是一種肛門的技巧。當一個人老是先入為主沉浸在內容物的去除的想法上,就是所謂肛門性格(anal)的人。在這個階段中,也會發生心理內化作用並結合客體成其心理結構。這類內化歷程標誌著基本的內在心理處境(Fairbairn,1946/1954b,p.147)。
在第二階段中,即過渡階段,孩童與客體的關係擴展了。然而,孩童會經驗到要進展性的放棄掉與客體認同的嬰兒式態度或退化性的固守住該態度兩者之間的衝突。這衝突有時可在想排除掉及想保留住(一種強迫性的姿態)內容物的當中得到表達。只要這衝突未予解決,孩童就會發展出防衛技巧來處理該衝突。費爾邦注意到他的類分裂性病人在他們的關係中努力地和這個未解決的衝突週旋;他們感受到嬰兒式的依賴,卻又嚮往渴望斷絕掉這樣的依賴感。
在第三階段,即成熟關係階段,以施與的能力(capacity of give)為主要特色。根據費爾邦的看法,一個成熟關係所牽涉到的是兩個可能以性來表達他們關係的分化了的人之間互相的施與受。關係的性質是原初性的,;而如何以性或力比多來表達關係則只是續發性上的重要性。
摘要言之,費爾邦的發展模式顯示從基於認同作用(類似於客體但未從客體分化出來)的嬰兒式客體關係移轉到和完整且分化好的某一客體的成熟客體關係。此發展歷程意味個體從客體有比較多的分化出來。當分化增加,個體對客體的認同會有一進展性的減少。另外在力比多目標或得到滿足的方式上也有一個改變,從攝受的態勢轉到施與。
費爾邦在發展上強調的重點是在關係上,不同於弗洛依德的強調本能驅力。古典的弗洛依德發展模式是奠基於力比多目標的本性上;也就是說,一個人是如何獲得滿足以及力比多是如何在肉體的愛欲地帶外顯出來。弗氏強調力比多在某特定愛欲地帶的外顯現象,而費氏則強調關係的性質,至於力比多如何外顯只是次要的事。費爾邦強調客體的本性以及和客體間關性質而非衝動所外顯在肉體某地帶的事。
古典精神分析模式,從費爾邦的觀點來看,過份強調了滿足驅力其技巧所佔的地位而非客體的性質。例如,古典模式以孩童的嘴巴作為可從吸吮動作得到力比多愉悅的一愛欲地帶這樣的看法來解說吸吮拇指的行為。但為何會是拇指呢?為何會利用此客體來獲得滿足呢?費爾邦可能的回應是嬰兒必得要有一個力比多客體,而拇指正妳可作為乳房的替代物。他強調的重點比較不是在嘴巴以及吸吮的技巧上,而是必須和一個可被結合在一起的客體之間的關係上。
就像是在性器層次表達上(指性交)所需要的肉體能力已經達到了,並不意味必然接下來就有客體關係上的滿足或成熟。一個過度膨脹的青少年浪漫愛或可說明此點。兩位青少年男女,有著許多需求,可能彼此因為共同對家庭有著類似的強烈反應而分享了類似的對支持之需求。他們可能會有許許多多的彼此獲取,並透過性關係來表達他們的需求。但這一類的關係並不具有相同的給予與成熟的性質,這些性質是兩位發展較成熟成年人在處理過有關他們家庭帶來的認同與分離課題後所真正能分享的。
五、病理與內化客體
弗洛依德是以自我和被潛抑的衝動之間的衝突來理解心理病理。費爾邦則是以關係的角度來理解病理;也就是說,以自我之內具破壞性的壞內在客體來看。這些壞內在客體,是和自我的各不同部分相關聯,是被潛抑的且是這個人內在裡的“壞”特性。
如稍早所提,費爾邦對精神病理的理解,自我保護(self-protection)是非常基本而重要的元素。那個看似處在孩童環境中具傷害性客體其內的壞,孩童所受取的那種種歷程是補償性的。孩童寧可透過內化這些壞客體使自己本身成為壞的來控制這個壞,而不要在其環境中存在著這些壞客體。這個分裂與內化歷程似乎會使環境變好,但這一來孩童在他身上就有了這些內化的壞客體。孩童進一步藉由潛抑來防衛他們內在的壞客體或迫害者,而把壞客體驅除到潛意識去。如果這些內化的壞客體被加上足夠能量(sufficiently charged),而潛抑作用失效,那麼它們可能會以各種不同方式來產生心理問題。這些客體其壞的強度、所加上能量的強度以及自我與其認同的程度等等都是這些壞的內化客體產生精神官能症及精神病理症狀的有關影響面向。這些症狀和心理反應則進一步受衝突的各特定發展階段所形塑,也受自我為保護自身免於壞客體影響而生起的防衛種類所形塑。
孩童最大的需求是得到保證說父母親能以孩童是個人的方式來愛他且父母親能真正接納孩童的愛。此一保證決定了和客體的依賴關係所產生衝突的成敗。在衝突的一端是退化性推動(regressive urge)想要和客體結合並認同。而另一端則是進展性推動(progressive urge)想要分離而邁向和較分化真實客體間建立安全關係。費爾邦(1941/1954d,p.39)曾描述類分裂(schizoid)病人的行為舉止像隻膽袪的老鼠,爬出它們的洞穴偷窺外在客體世界,然後敲打安全的避難所。這代表它們試圖要從嬰兒式的依賴狀態浮現出來並處理其分離焦慮。
替代物滿足(substitute satisfactions)可彌補和外在客體情感關係上的失敗。這些替代物滿足代表著和內化客體間的關係;個體轉向它們以取代和外在世界間裡的客體間安全且令人滿足的關係。自慰、虐待、被虐待等等都是這些替代物滿足的一例。
自我對於要接納或拒斥內化客體有著矛盾的感受。從嬰兒式的依賴過渡到成熟的依賴這期間,孩童會發展各種不同的方法或技巧來處理或調節和內化客體間的關係。例如:畏懼式技巧(phobic technique),即把受拒斥的客體予以外化然後避開它。偏執式技巧(paranoid technique)則指把受拒斥的內在客體予以外化然後把它當作真的很壞來對待。而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式技巧(hysteric neurotic technique)則指拒斥該結合的(incorporated)客體而不予以外化,但它同時對那已外化而被接納的客體過度重視。歇斯底里個案是用很強烈的情愛關係來顯現此一型態:他們是因為過度認同該內化客體卻又追尋那被過度重視的外化客體而變得不喜歡自身。
六、分析式治療
根據費爾邦的說法(Greenberg & Mitchell,1983,p.156),病理所牽連的是和他人間關係的困擾或障礙,所以治療也就牽連到如何重建和他人間進行直接及充份接觸的能力。治療的目標(Fairbairn,1943/1954c,p.69ff.)是要從潛意識解放壞客體。只有當這些內化的壞客體從潛意識中解放出來後,他們的特定精神集注(cathexis)或情緒力量(emotional power)就會解除。這些客體由於曾經被視為無可避免而被加以內化的,而它們會被潛抑則是因為它們讓人難以承受(Fairbairn,1943/1954c,p.74)。在協助解放壞客體時,治療師必得要成為一位對病人而言足夠好的客體,提供它一個安全的環境。
治療師必須很小心並且避免強化病人的愧疚或似乎站在病人超我(反力比多自我或內在破壞者)的這一邊,因為愧疚會強化阻抗並促使壞客體繼續被潛抑(愧疚是一種防衛,可協助產生阻抗)。對阻抗所感受的其實也就是害怕從潛意識中解放掉壞客體。這類的解放會使病人的世界成為一個壞的世界或環境“充滿著一群對他而言太過驚嚇以致難以面對的惡魔似人們”(Fairbairn,1943/1954c,p.69)。曾經有時候,一個人會需要這些壞客體(在裡面擁有它們以便使他的外在世界可以較好),而這個需要會以某種方式繼續下去。對他們而言是這樣的需要使得這些客體其繼續存在及繼續潛抑發揮其力量。某些病人如果因為變得太過於熟悉他們的壞客體且仰賴於他們間互動及感受上的精神官能症式型態時,他們會因臣服於(surendered)這些客體而喪失掉其身份認同。
如果對潛抑與愧疚其防衛失敗的話,就會導致這些壞客體部份(partial)回復而令人相當苦惱。這些被潛抑事物的回復通常是位在許多症狀之後。當這些壞客體在潛意識中部分地逃離掉潛抑作用的聯結,它們就會使某些情境變得頗令人驚嚇。一項例子是轉移情境,即病人再度和壞客體建立關係,而那壞客體是這病人曾經一度需要藉由內化及潛抑作用來處理的。某些創傷性的情境也會挑撥這些壞客體的解放;例如:被拋棄的體驗、夢到被怪物攻擊等等。對這些令人驚嚇的壞客體的再度浮現如能理解的話,就能對一位因為視該受害者為一令人驚嚇的威脅而去殺另一個人的人的這個現象能有某些洞識。
個案研究
費爾邦(1944/1954a,pp.95-105)曾對一位個案的夢做了一段解說而正確地闡明了他對內在多重自我的理解以及那些自我是如何和內在客體建立關係。
個案是一位已婚女士因為性冷感而來尋求治療。她夢見她看到一位女演員在攻擊她。她先生在旁看著,束手無策沒有保護到她。攻擊後,該女演員轉頭一走並取代她在某戲劇中所扮演的一個角色。作夢者看到自己在樓梯間流血不止,但該流血不止的人物忽變成一位男士,之後該人物又變回她自己,然後又再度變成該男士。這夢最後結束於該女士帶著焦慮不安而醒來時。
以傳統方式透過聯想作用來處理,費爾邦對該夢得到了一個非傳統性的理解。夢中的男士穿著一襲西裝就像是夢者的先生般。個案兼夢者在其人格特質中具備著許多女演員的特質,扮演著好太太和好母親的角色。病人也把她母親和這位女演員聯想在一起。費爾邦在這個夢裡面共發現六位人物,即:(1)被攻擊的夢者本人,(2)流血不止人物所變成的該男士,可殺不可辱,(3)攻擊人的女演員,(4)夢者本人束手無策的先生,(5)作為觀察者的夢者本人,以及(6)作為夢者母親的女演員。
費爾邦(1944/1954a,p.100)把這些人物都看待作自我結構與客體結構。因此,自我結構是(1)觀察中的自我(observing ego)或“我”(I),(2)被攻擊的自我以及,(3)攻擊性的自我。而客體結構則包括(1)作為觀察中客體的先生,(2)被攻擊的客體以及,(3)攻擊性的客體。費爾邦的結論是:夢者心靈中的三個自我結構代表著各別分離的自我狀態或結構。這裡有著中心自我與兩個附屬自我,即他所稱的力比多自我(和先生相關聯),被攻擊自我以及內在迫害者或破壞者(和作為一攻擊性且潛抑性人物的母親相關聯)。因此,不同於弗洛依德的本我、自我和超我所形成的心理結構,費氏所則視自我為分裂成三個各別分離的自我。
費爾邦也考慮到這些自我結構是存在於和內在客體間的關係中。夢者的先生對她而言在外在實體上是一個重要客體,所以他不但是一個內化客體,而且也和該外在客體有著親密的對應。但她對他有著矛盾情感,而這些態度可從她對他的需求與攻擊中表達出來。在夢中,攻擊不只指向對抗力比多自我,同時也對抗一力比多客體,而這客體依聯想既是先生也同時是父親,就像她自己般。這個力比多客體興奮異常。夢中人物代表她的母親(一個帶拒斥性的人物),而她自己則是被拒斥的客體。因此這夢很戲劇性地解說了夢者的焦慮,藉著她如何攻擊她自己以及一位她所親愛的人物,即她先生而顯示出來。
亨利‧迪克斯(Henry Dicks)(1963)把費爾邦這項分析藉著應用到婚姻關係中來達到更進一步的發揮。他相信這些內在關係被外化到某些婚姻關係裡。婚姻常常以這種方式把它加諸在或投射到配偶身上,例如:太太可能感受到先生是一位專門迫害人的父親以及專事懲罰的超我。她也體驗到矛盾情感即認為她先生也可能代表她所需要的一個充滿許多情感的客體;因之,在她的內在經驗裡,其自我被分裂為一力比多自我與一和該力比多客體及拒斥性客體相關聯的內在破壞者,而同時中心自我則和真實的太太繼續承擔該關係。
七、對費爾邦的評值與批判
費爾邦把許多克萊茵所應用的概念給明白述說出來。克萊茵試圖和弗洛依德能維繫住概念上的接觸,她是第一位把孩童內在客體世界概念化為有組織性的內在客體關係。費爾邦明白地拒斥弗氏有關本能與驅力動機的理念,取而代之的是發展出非常不同的有關客體、結構與發展等概念。
費爾邦為了反對本能模式下那種機械式且非人的特質,他乃拒斥(或許太強烈地)弗洛依德的愉悅原則與本能能量的概念。他所取代的是動力式的客體尋求結構(object-seeking structures)-那就是,人們(cf. Ogden,1983,p.230)。此一傳統的自我具有功能但卻不是它本身的能量或動機。動力結構的理念結合上本我與自我要素而成為一個結構,即原初自體(a primary self)。這個自體尋求客體且不只是為了滿足,而費爾邦的模式說明了此原初自體或自我的發展。
此原初自我在出生時是完整的,費爾邦視結構化(structuralization)為從和壞客體的經驗及分裂的歷程中所引發而來的。也就是說,和父母親之間的困境導致心理問題同時也造成結構化的正常歷程。不滿足的關係導致該原初自我分化為三種動力結構(Robbins,1980,p.483)。
費爾邦認孩童會內化發展與結構過程中的壞客體。孩童所內化的不只是客體,也內化客體關係。自我的一面向即是分裂,然後認同某一客體再現,而這一點改變人們如何思考及經驗看待他自己(Ogden,1983,p.234)。費爾邦因此視內在關係中的自體與客體成份為具主動性的代理機構、動力結構。
如同克萊茵,費爾邦把所有的發展縮減為一非常早期且短暫的一個期間(Kernberg,1980,p.82)。就像克萊茵一樣,費氏忽略掉此一早期階段中自體與客體再現之間的分化(Kernberg,1980,p.82)。費氏視此早期自我為完整的,但同時也是未分化的。艾迪‧賈克森在稍後抓住這一課題並達成一解決辦法而能更好地反映早期的結構發展與分化,同時又能保有三個一體的模式(tripartite model)(見第六章)。
費爾邦完成了許多事情。他能夠去描述對早期衝突的主體性覺察。他更進一步推展克萊茵創新的努力,再度確定和母親間的真實關係並提供更多的一種結構性架構給克氏所講的那些自由浮動、多重(free-floating、multiple)內在自我與客體(Kernberg,1980,p.83)。他整體的貢獻在於其努力要整合陳述早期階段內化客體關係如何促成一個浮現中的自體,而該自體並非源自一非人的本能見度(impersonal instincts)。然而,費氏的工作成就仍舊缺乏一整合性模式能既描述到經驗同時能給予對早期經驗的連貫一致性概念解說。(本章完)
(本期完)